大部分留學(xué)生都覺得留學(xué)生活的那幾年是一輩子最難忘的經(jīng)歷,也是最珍貴的經(jīng)歷,為什么大家會這么說?
第一次出國,是在我19歲那年,不是我心存向往,而是走投無路。
告別病重在床的外公,告別已經(jīng)見過家長的女友,一個人去到地球背面。
我去的第一個國家,SH主義古巴。
當(dāng)時,在我的想象里,這里和剛果、朝鮮、阿富汗,就是一個概念。大概就是滿街的扛著RPG的黑人,用棕櫚葉子搭建的房子,街上TOYOTA皮卡開過,卷起一陣紅土......如果不是國家公派,有協(xié)議再先,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敢,也不想走這一趟。
去古巴,要從法國轉(zhuǎn)機,當(dāng)我降落戴高樂機場的時候,飛機從跑道滑向候機樓用了半個小時,同學(xué)開玩笑說——坐著飛機逛巴黎。我看到外面跑道上的飛機排得像我家鄉(xiāng)的交通干道上的的士,密密麻麻,幾十秒起飛一架......進入候機樓,只感覺這里特別的安靜,也特別的干凈,空氣中好像沒有太多活躍的分子,這種感覺,有點像是在夢游。后來每年連續(xù)三十多個小時的環(huán)球飛行,無數(shù)次路過戴高樂、史基浦、法蘭克福、巴拉哈斯、浦東、首都機場,竟好像是出門趕個地鐵一般隨意。
已經(jīng)記不得是多少次從這里出關(guān),一般飛往歐洲的航班不是在正午就是在深夜,我會選擇在漢堡王或者星巴克插上網(wǎng)坐一坐,然后再看看北京的天,每次走的時候都是在秋天,帝都總會施舍給我一個秋高氣爽的畫面。當(dāng)我走過那條長長的通道,下電梯,乘小火車,便會告訴自己,此時的每一步,都離家越來越遠......
原來戲謔說人家的校車是福特,我們的校車是747-400。隨著里程數(shù)的積累,從最后一排,到經(jīng)濟艙舒適座,到商務(wù)艙,到頭等艙,先先后后坐了個遍。
第一次飛往歐洲的航班上,航空餐里有法國烤圓面包,波爾多,卡門貝干酪,這些都是以前只聽說過的東西。從最開始大家只知道盼發(fā)方便面,到后來飛得多了,可以從容地接過盤子,先把黃油放在主食發(fā)熱的錫箔蓋子上融化,然后用餐刀把面包輕輕切開,把干酪或者黃油一點點填滿它松軟的肚皮,放在一邊的小碗里。然后吃沙拉。最后開酒,倒?jié)M杯子,抿一口,卷起意面的蓋子,撒胡椒和鹽,一口口的咀嚼。最后把甜點一刀刀切開,用叉子準(zhǔn)確的送進嘴里.....收好盤子的同時,再要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。
第一次飛往哈瓦那用餐時,空姐給提供了一瓶很小的橘黃色的飲料,我以為是橙汁,一飲而盡,然后才知道這是橙味朗姆,醉到飛機降落。
哈瓦那的機場確實很小,我甚至懷疑飛機會不會被它那不平長草的跑道磕壞了輪子,唯有那停機坪上維珍航空的747碩大的尾翼,遠遠地映入眼簾,給人少許安全感。來迎接我們的是穿戴整齊的小學(xué)生,這個國家很窮,但是,人人都很干凈整潔。
剛到的時候,學(xué)校帶我們參觀海洋館、話劇團——
一群老師,給予我們無微不至的關(guān)懷——
然后隨著我們在這里生活,慢慢才知道這里有15世紀(jì)的城堡,16世紀(jì)的宮殿,17世紀(jì)的教堂,18世紀(jì)的別墅,19世紀(jì)的酒店。
才知道,這里不是沙漠,不是叢林,不是農(nóng)村。
有這個——
有城市——
有這樣的海灘——
有這樣的晚霞——
這里有《摩托日記》里那個充滿理想的切?格瓦納——
有燃情歲月,有20世紀(jì)最后的將列強戲弄于股掌之間的戰(zhàn)士——
還有一群禮貌文明,又熱情奔放的人——
這些是曾經(jīng)教我語言的老師。
逐漸理解海明威,體驗著他喝著邰吉利,抽著雪茄,醞釀著巨著,扣著諾獎的感覺——
這里走在路上,人和人見了面,要友好的打招呼,這里到了晚上,有各種各樣的PARTY,聚會。好像并不是長輩們說的那樣——無非就是七十年代的中國。
我就住在這一片山坡下,無數(shù)次沐著月光從這里回宿舍。
學(xué)校的老碼頭,在這里成就了多少對漂泊的情侶。
我曾經(jīng)住在一個叫塔拉拉的小鎮(zhèn)的海邊,四年。
記得宿舍是一排低矮的平房,宿舍的一頭,是金色的沙灘,另一頭,是起伏的山丘。
切·格瓦納的別墅就矗立在山丘之上,旁邊有顆合歡樹,每到春天,樹上會開出一串串風(fēng)鈴般的金色花朵,遠遠望去,格外耀眼。
半山腰,有座上個世紀(jì)挖掘的海防地堡,里面容得下一門加農(nóng)炮,如今火炮已被拉走,只剩下掩體上的幾棵椰樹,還像哨兵站在那里眺望。地堡旁邊,有一座預(yù)制板搭建的舞臺,如果掛上幕布,整個海濱就成了一座露天影院。舞臺旁有一條行人踏出的小徑,彎彎曲曲連接了海濱低地與山坡上那條名為海豚大道的混凝土公路。
藍天為幕,緩緩飄動的白云下這座好似宮崎駿漫畫中的山丘,總是讓人充滿向往,因為是迎風(fēng)坡,山丘上的草總是長得格外茂盛,海風(fēng)吹來,搖曳擺動,泛起陣陣綠浪。在齊腰深的野草中行走要格外謹(jǐn)慎,因為腳下的碎石間,掩藏著海鷗的窩巢,里面時常會有一些尚未孵化的鳥蛋和剛剛破殼的幼崽不堪驚嚇。
我曾經(jīng)坐在金合歡樹下看日出——清晨的海濱格外安靜,西梅克斯集團送餐的面包車靜靜地駛過護士站,拐個彎走向食堂,遠遠的海平面上游輪駛過,示航燈一閃一閃,忽明忽滅,然后天際開始泛白,發(fā)黃,一輪紅日羞羞答答又迫不及待地爬上來......
我曾經(jīng)躲在切·格瓦納別墅的屋檐下觀雨——那場面恐怖而又恢宏,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,慘白的閃電撕裂夜空,黑色的水天大幕襯起魔鬼指揮的交響曲......
我曾經(jīng)和吃貨一起,拿著剛發(fā)的土比索,去山坡那頭的“諧和”咖啡館買炸面團、烤雞腿和冰番石榴汁。
我曾經(jīng)無數(shù)次一個人在午夜走下這山坡,悄悄溜回沉睡的宿舍。
我曾經(jīng)想要在這棵金合歡樹下做一個秋千給自己心愛之人,卻迫于距離,未能實現(xiàn)。
在加勒比,我曾經(jīng)坐過仿佛是裝傘兵的上了天就下不來的飛機跨海飛行——
看不到幾個窗戶,艙頂上冒著白霧,送水的是黑哥哥,但是據(jù)說飛行員是軍航,開得特別穩(wěn)。然后我們看到大海像鏡面一樣反射著陽光,在云層間的縫隙里忽隱忽現(xiàn)??闯鞘猩峡栈\罩著烏云,暴雨傾盆而下,那時感覺自己好像上帝一樣。
在加勒比,我迎接過自己國家的海軍艦艇初訪,看到國賓級的儀仗隊。
記得當(dāng)艦艇要離開的時候,兩個國家的軍樂對一個在岸上,一個在艦上,互相對奏軍樂,一支又一支,然后船只鳴笛告別,那種氣勢,就是“沙場秋點兵”所描繪的,真的讓人心潮澎湃。
每年古巴都會舉行書展,在一座靠海的城堡里,那一天,萬人空巷,人山人海,這一個連飯都吃不起的國家,人們對書籍的渴望,讓人震撼。
我要離開古巴以前最后一次參加書展,帶了一架攝像機,像留下點回憶。走出城堡的時候,遇到一個撿垃圾的老頭,他看見我的攝像機,上前來問我是不是日本人,我說我是中國人。當(dāng)時我有點防備,害怕他乞討要錢,結(jié)果沒想到他對我說,聽說你們國產(chǎn)某先進飛機服役了,比美國的F22還要強,最關(guān)鍵的是,你們發(fā)展國防,不是為了世界爭霸,這一點和我們追求的一樣。
當(dāng)時我就震驚了,我們某新機型的白皮書剛剛發(fā)布,一個撿垃圾的大爺,每天關(guān)心的竟然是這些話題。
大學(xué)的時候,我很努力,兩次見過大BOSS真容,也有幸經(jīng)歷過一些所謂的大場面。該考的分?jǐn)?shù)認真考,該實習(xí)的機會不放過,該發(fā)表的文獻努力寫,可以說是忠于自己的青春的。那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歲月。
在這里學(xué)習(xí),不看你多變態(tài),只看你多認真。一次西方藝術(shù)史考試,我突發(fā)奇想的在試卷背后畫上了羅馬的建筑、繪畫、雕塑的例子。老師看到,會心一笑。
開學(xué)典禮和畢業(yè)典禮都是在馬格納禮堂舉行的,卡斯特羅曾經(jīng)在這里演講。每個人都坐在一張使用了百年的皮椅上參加儀式,大使、古巴的國務(wù)委員、大學(xué)的校長親自把鮮花和卷起來的畢業(yè)證親自發(fā)到每一個學(xué)生手上。那一刻,莊重嚴(yán)肅,一個貧窮落后的小國家對待知識的態(tài)度,讓人理解,知識和經(jīng)歷不管有沒有用,換不換得來錢,總是神圣的。
站在卡斯特羅用過的講臺上演講的那一瞬間,看到臺下的觀眾,感覺自己像是在體驗另一種人生,仿佛穿越回半個世紀(jì)前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,仿佛自己就是卡斯特羅,正在面對大學(xué)生發(fā)表一場激情澎湃的演講。而此時此刻,我感謝著無數(shù)為我,和成百上千個我的成長,付出青春和心血的兄弟國家的所有教職員工,第二故鄉(xiāng)的異國親人。
從那個時候開始,我意識到,世界特別特別大,我們所聽說的那個世界,或許只是聽說的,是某些人要你知道,規(guī)定你知道的。而你的世界,是你自己的。
畢業(yè)以后,本可以去拉美,不僅僅是語言翻譯,有些好的職位比如老總秘書之類,一些企業(yè)直接打電話到我手機上,甚至很認真的詢問過家里父母的情況,但是或許是因為懼怕,或許是渴望歸屬,我沒有忠于自己的心,回到拉美。學(xué)小語種的人,回到國內(nèi),就像魚兒離開了水,大多沒有用武之地,好在家鄉(xiāng)的一所外語學(xué)院收留了我。
因為當(dāng)時小語種緊俏,沒有要求高學(xué)歷,但正是因為沒有高學(xué)歷,感覺自己話語權(quán)和能量都很有限,很難把很多至真至美的東西給學(xué)生分享。其實語言這個東西,主要是用來交流的,但是沒有辦法,業(yè)界如此。
于是幾經(jīng)坎坷,又一次出發(fā)了。
碩士畢業(yè)那年,被一家家鄉(xiāng)的企業(yè)看上,他們認認真真的考察了我的簡歷,甚至提供崗位供我選擇,可以在離家20分鐘路程的企業(yè)總部做文員,可以拿到相當(dāng)可觀的收入和福利。當(dāng)時的我,還是留戀講臺,留戀書卷丹青,最終沒有回國,至今覺得挺不講信用,因此也正在,或者將要付出錯過可以安定的機會的代價。
后來,我來到了歐洲,先后去過荷蘭、法國、西班牙、葡萄牙、意大利、梵蒂岡、捷克、匈牙利、奧地利、德國、希臘等,也曾踏上過非洲的一角。七年來,跨越四大洲十多個國家130多座城市。有些時候是和朋友一起,有些時候,是自己買了打折票來個短途游。但是因為我是個相當(dāng)宅的人,所以這些旅程多是自愿的少,被鼓動的多??涩F(xiàn)在回想起來,有時候三五天的經(jīng)歷,會留下一輩子磨滅不掉的記憶。
你會從地圖上去考察一座城,從別人的語言文字中,去發(fā)掘它的亮點,然后跋涉千山萬歲來到它跟前,呼吸這里的空氣,摩挲這里的草木,端詳這里的建筑,傾聽這里的歷史。然后它就會住進你的生命里。
塞戈維亞,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,只知道它這里有白雪公主城堡的原型,如果不是熟人指點,根本不曉得它后面還有這樣一條仙蹤小徑。當(dāng)時大家走累了,坐在一片草坪上,看遛狗的情侶,看風(fēng)吹葉黃。
我研究生階段的外國導(dǎo)師說,要了解西方的文化,你需要去三個城市,它們是羅馬、雅典和耶路撒冷,而他最鐘愛羅馬。
在這個滿地都是文物的城市里,在羅馬市苑的廢墟,在西班牙廣場,我第一次感悟,一個人,一座城市,一個國家的底蘊,不單單是用繁華和現(xiàn)代化就可以衡量的。那種千年積淀下來的厚重,不經(jīng)意流露在街頭巷尾的散漫之中,偉大二字的沖擊力,好似左邊大象右邊無形,大音希聲。
在這里邂逅和尋找《羅馬假日》里的奧黛麗赫本
不住要去想,為什么在羅馬的地名要叫西班牙階梯。直到一點一點搞清楚,原來西班牙使館在這里,處處留心皆學(xué)問。
佛羅倫薩,當(dāng)時一路的朋友硬要去體驗一家正宗的意大利餐廳,我覺得很不以為然,覺得景點不過都是宣傳,結(jié)果到了門口一看,居然還要排隊。門面超小,態(tài)度也超屌,越是這樣,就越不甘心,一定要試一下。進去了才發(fā)現(xiàn),這里掛了一墻的照片,有球星,有帕瓦羅蒂,有總統(tǒng)。最關(guān)鍵的是,并不貴的價格,卻吃得相當(dāng)?shù)氐馈?/p>
然后深夜里又和攝友游蕩到城市背后的高地,看著這個百年古城在夜色中睡去......在我的家鄉(xiāng),沒有這樣安靜的畫面,這畫面的城市中,也沒有幾個擁有幾個世紀(jì)歷史的老建筑,作為一種靈魂或者象征,顯赫而驕傲的占據(jù)一方。
回酒店的路上,遇見小豬噴泉,我想起這就是小時候自己在《漢尼拔》里面看到的,帕奇督查洗手的地方,現(xiàn)在,它就這樣觸手可及!
在梵蒂岡,親眼目睹教皇的真容,在圣彼得大教堂穹頂上數(shù)圣象——
瞻仰米開朗基羅的簽名真跡——
和拉斐爾展開穿越時空的對話——
一睹傳奇的瑞士衛(wèi)隊風(fēng)采——
幾個世紀(jì)以前,這只衛(wèi)隊為了保護教廷堅持到最后一刻,幾乎全部戰(zhàn)死,為此梵蒂岡至今只雇傭瑞士士兵。誠信和敬業(yè)這個字,被阿爾卑斯山脈里那幾個民族演繹得淋漓盡致。
在米蘭,瞻仰最后的晚餐,還有幾百年前拿破侖加冕時站立的那塊磚——
在日落時分爬上威尼斯圣馬可廣場的塔樓,四個大鐘一起敲響,然后天邊慢慢從白變成藍,變成粉紅,變成黃.......
當(dāng)穿過嘆息橋的時候,會想起那個關(guān)于情侶接吻的故事和莎翁筆下的《威尼斯商人》。
圣托里尼,小時候只有在晨光的筆記本封面上瞻仰的地方,想起雅尼,想起碧海藍天。
還記得那是在捷克,為了看一眼夕陽,我爬上了天文鐘鐘樓,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這一生沒有遺憾了——
第二天早晨,我又一次來到天文鐘下,一對情侶,冒著初春的寒氣,在這里拍婚紗......我遠遠站在一旁,擦拭著自己的MARKII,由衷的羨慕。
這里沒有什么許愿池,但是有在查理大橋上殉難的圣徒,有卡夫卡、米蘭昆德拉。
為了拍攝一個落日,我站在橋頭堡上,駐足4小時,先是下起小雨,然后刮起微風(fēng),最后太陽在云霧間羞澀的隱去,對面的城堡亮了燈,流光溢彩。
金色布拉格這個名字其實很適合這個城市,尤其是在入夜以后。
庫特納霍納,小時候在雜志上看到說,中歐有一所恐怖的人骨教堂,那時候好好奇,連續(xù)幾天睡不著覺。而現(xiàn)在它居然不再是一個地標(biāo),一個符號,一張照片了!于是我們試著用GOOGLE把它找出來,然后輾轉(zhuǎn)前往。
去往庫特納霍納的時節(jié),正好是西方的圣周,小鎮(zhèn)上辦起嘉年華,人山人海,賣小飾品的,烤肉的,小店鱗次櫛比,街道上熱鬧非凡。這跟我想象中的陰森恐怖的墓園的差別很大。
圣母升天教堂不好找,因為墓園很小,外觀很普通,沒有多少特殊標(biāo)識。沒有人會知道,這里以十分藝術(shù)的方式,安放了上萬具尸骸。
看書和親自走進那個地窖的感覺太不一樣。站在地庫里,面對人骨搭建的一人多高的盾徽,兩座巨大的腓骨圣杯,一盞用盆骨、肋骨拼裝的吊燈,四座用頭骨搭建的骨塔以及骨冢,頭一次感覺陰風(fēng)陣陣,脊背發(fā)涼,但是不曉得這種感覺,叫不叫酷——
從陰森的地窖出來,看到復(fù)活節(jié)前后來墓園祭掃的東歐人,里外兩個世界差距是那么大,看到大理石板縫隙里爬動的甲蟲,老是會去思考,生死是非?,F(xiàn)實卻又飄渺,嚴(yán)肅而又幽默,沉重而又輕松的事。
里斯本和辛特拉是我一個人去的,坐了一個晚上的夜車,然后大清早起來,從火車站步行到酒店,一路經(jīng)過貿(mào)易廣場,經(jīng)過圣喬治城堡,經(jīng)過流浪者大街,你曉得你不屬于這里,所以每分每秒都好像是借來的,你可以看到的,可以觸及的一切,都是珍貴的。因此,目光和腳步格外流連。
路過海軍博物館的路上,看見很多人在一個小店排隊,仔細一看招牌是貝倫糕點。早就在很多國內(nèi)的網(wǎng)上看見人們把這里吹得神乎其神了,也經(jīng)??吹礁鞣N餐廳打出正宗葡式蛋撻這樣的招牌,雖然我特別鄙視裝逼和趕時尚,對甜點也沒有什么研究,但是看到很多歐洲人都在排隊,還是鬼使神差的湊上前去——
因為不是很喜歡打擠,我是坐在路邊啤酒館的折疊桌邊嘗試這傳說中的神物的,第一口給人印象深刻,表層有張力的糖漿,內(nèi)部酥軟的蛋芯,像龍眼酥一樣層層酥脆,一咬下去就化開的外殼,然后填滿整個嘴巴的濃郁的香氣,讓你不得不折服。
到里斯本必須要尋找兩個人,一個是恩里克王子,一個是古本江先生。故人未遠,在這座不大的海濱城市,處處都有他們的蹤影。雖然一個生活在古代,一個生活在現(xiàn)代,一個是政治家,一個是商人,一個是主人,一個是客人,身份差異是那么的明顯,但他們卻用自己生命的不凡之舉表現(xiàn)出人性中最光輝的執(zhí)著與無私,共同鑄就了這座城市,乃至于這個國家文化的硬實力和軟實力,也在全人類開拓進取的道路上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品嘗過百年老店香酥甜美的正宗葡式蛋撻,沿著已被歲月打磨成光滑骨牌般碎石鋪就的小路,乘著叮當(dāng)作響、搖搖晃晃的老電車穿行于街頭巷里和碼頭海濱,不難領(lǐng)略圣·喬治城堡的高傲、圣母瑪利亞教堂的華麗、熱羅尼莫斯修道院的神秘、商業(yè)廣場的宏偉、貝倫塔的精致,可是駐足于大航海時代紀(jì)念碑腳下時,真正的震撼卻無以言表。
1960年,葡萄牙人民為紀(jì)念航海王子恩里克逝世500周年以及葡萄牙開拓海洋的輝煌歷史,在茹特河畔樹立起一座面朝大海的石碑,其外形如同一艘乘風(fēng)遠航的大船,氣勢恢宏,站立在船舷的人物雕刻栩栩如生,船頭是恩里克王子,手握模型帆船,抬頭遠眺,兩旁身后是航海家、將領(lǐng)、造船工匠、傳教士和科學(xué)家。不同角色,不同職業(yè)的人,在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的帶領(lǐng)下,共同托舉起向海洋進發(fā)的夢想。
15世紀(jì)上半葉,葡萄牙航海發(fā)現(xiàn)取得的成就震驚歐洲,這和恩里克王子的堅毅密不可分,他親自參與了帆船的改進,廣納良才,在薩格里什創(chuàng)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所航海學(xué)校,教授航海、天文、地理知識。隨著一次次理論知識的進步,葡萄牙人在海洋上越行越遠。1460年,當(dāng)王子謝世于他的航海基地時,生活簡樸,終身未娶,卻已將畢生的精力獻給了探索事業(yè),從此,每一個從事地理大發(fā)現(xiàn)的人,都是沿著他的足跡前進。
600多年前,海洋對于人類來說,神秘、險惡卻又充滿了誘惑,水天之際,視野極限,究竟是豐饒之地,還是萬丈深淵,僅僅只能憑借這個位于歐洲大陸邊陲的彈丸小國用幾只木船、數(shù)片孤帆去驗證。1969年,當(dāng)阿姆斯特朗代表人類登上月球時,他知道身后是上億人期待的目光和無數(shù)精英科學(xué)家的全力保障,而古代的水手們卻僅能依靠有限的經(jīng)驗和無畏的勇氣,沐浴暴風(fēng)驟雨,飽受風(fēng)浪顛簸,向未知世界發(fā)起挑戰(zhàn)。眼前這座紀(jì)念碑就像一座祭壇,所供奉著的不僅僅是一尊尊人像,不僅僅是在驚濤駭浪中獻身的壯士,而是謳歌著全人類勇往直前、求索奮進、挑戰(zhàn)極限的進取心。
如果說恩里克王子帶領(lǐng)葡萄牙人民書寫了一部壯麗的航海史,奠定了這個民族邁向世界的硬實力,那么一份意外的饋贈,則為這個國家注入了寶貴的精神財富。兒時閱讀《行者無疆》,余秋雨先生寫到葡萄牙時惜字如金,卻濃墨重彩地緬懷了一位英裔土耳其人——卡洛斯特·古本江。這使我好奇究竟是何許人能引得作者如此關(guān)注。
大名鼎鼎的古本江基金會,深藏于里斯本市中心的古本江公園中,被郁郁蔥蔥的林木所掩蓋,要不是司機向我指了指路邊并不起眼的站牌,也許就不慎錯過。步入公園,豁然開朗:潺潺流水,燕語鶯聲,仿佛桃花源,曲徑通幽之處,古本江博物館、美術(shù)館、當(dāng)代藝術(shù)館、基金會大樓一一映入眼簾。我沒想到這樣享譽世界的國際性機構(gòu),竟選擇以如此悠然低調(diào)、與世無爭的態(tài)度示人,就如同1955年的那個夏天,葡萄牙人也不會想到,一位安居里斯本某家老旅館十幾年的86歲神秘客人壽終正寢,憑借一份用心良苦的遺囑將18億美金的遺產(chǎn)捐贈與葡萄牙政府,隨后以他名字命名的基金會橫空出世。半個世紀(jì)過去,它發(fā)展為世界上最大的基金會之一,其資金相當(dāng)于葡萄牙每年投入到教科文領(lǐng)域的二分之一,被譽為該國“第二文化部”。
公園一角,古本江先生銅像正襟危坐,背后雄鷹矗立。我抬頭瞻仰,仿佛又看到那位20世紀(jì)初奔走于波斯灣、游說列國開發(fā)石油、從每個項目中抽取股份百分之五作為報酬的“百分之五先生”。百分之五雖小,之于整個波斯灣的財富,卻是一筆巨額回報,坐擁億萬資產(chǎn),古本江先生沒有縱欲揮霍,而是想到推動教科文藝及慈善事業(yè)。他看中了里斯本的寧靜樸實、熱情好客,最終將這里定為一項造福人類高尚事業(yè)的起點,其偉大靈魂也因此代代延續(xù),永世流芳。
千里之外,富饒的波斯灣憑借其“黑色黃金”滋養(yǎng)著現(xiàn)代工業(yè)社會的物質(zhì)文明,也因此卷入紛爭,硝煙彌漫,戰(zhàn)火綿延。當(dāng)年的石油外交家選擇了歐洲大陸盡頭這塊凈土,憑借風(fēng)燭殘年一己之力,承載起滋養(yǎng)現(xiàn)代精神文明的重任,令人唏噓感慨。
在非洲加納利,找三毛的家,重訪她當(dāng)年寫那些小說時的場景,去體會她的心情,感覺自己的生命,在無限的延展。似乎終于真正理解她小說中所表達的某些意思。
國內(nèi)的百科上說,當(dāng)偷渡黑人們看見了泰德峰,就會像愛爾蘭、意大利移民坐著泰坦尼克那一級的游輪駛進紐約港,看到了自由女神一樣興奮。
因為,踏上加納利,就算是脫離了水深火熱的草原和沙漠,來到了發(fā)達洋氣的歐洲。
其實我并不喜歡國內(nèi)百科的這個注解,因為在加納利看不見多少黑皮膚,也感受不到歐洲的高傲和冷漠。偷渡這樣的詞匯不適合這片土地,更不適合那段凄婉的愛情故事。
說到非洲,我腦海中本來是這樣的印象——在起伏的巨大沙丘上,薩拉丁或者勞倫斯披白袍騎駱駝,或者是英軍第五空勤團的大胡子們駕駛著“威利斯矮腳雞”穿插于隆美爾的大軍之后…….
烈日、棕櫚、綠洲、矮房、古井,或者草原、野獸,乞力馬札羅是這里的的代表符號。
但是散落在撒哈拉旁大西洋里的這一系列島嶼又不一樣,似乎多了許多柔情。特內(nèi)里費云霧繚繞的泰德國家公園,帕爾馬斯采石幾優(yōu)雅寧靜的海灘,讓跋涉千里的行者如入仙境,眼前一亮。
現(xiàn)代化的樓宇,干凈的街道,淳樸的居民,溫和的陽光,靜逸淡泊地迎來遠方的客人,還有我這個尋找夢中橄欖樹的流浪者。
沿著長長的沙灘步道,穿過干凈整潔的濱海社區(qū),爬上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,找到了洛佩·德·維加3號的門牌,這個坐落于海邊山坡上的米黃色的小院,便是三毛和荷西曾今的家。世間真的有那么多的巧合,一個來自于現(xiàn)代社會的亞洲文人,曾今居住在冠以文藝復(fù)興戲劇大師之名的街道。蒼天知道,三毛憐憫貧苦窮人,洛佩·德·維加歌頌底層大眾,無論是幾百年前的《羊泉鎮(zhèn)》還是今天的《撒哈拉的故事》都有一樣的主題。所以,兩個偉大的名字注定要在這里相遇。
我們來到的這一天,院門依然緊閉,鄰舍5號,也就是三毛的鄰居,CANDY太太家犬吠不止,一只小狗透過門縫,警惕地注視著陌生的客人,也仿佛提醒我們,故人已去,物是人非。
低矮的院墻,挺拔的棕櫚樹,郁郁蔥蔥的橄欖枝,會讓人想起海子的那句詩: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。這大概是個令所有文人都欣然向往的家,遠離浮華和喧鬧,質(zhì)樸而真實。
即使不能進入,也不難想象出那一幅幅甜蜜的畫卷——在無數(shù)個夏蟲長鳴的午夜,就在這個小院里,三毛躺在荷西的懷中,仰望著漫天的繁星;在無數(shù)個夕陽西下的傍晚,就在這條門前的坡道,三毛一襲長裙,光著腳丫,牽著荷西的手,沐著晚霞走向海灘......
我們到這里的時候是年末,那一天我們過了三次新年,先是國內(nèi)的新年,7個小時以后是歐洲的新年,在電視直播里看完歐洲大陸的慶?;顒樱S著時差迎接西非的新年,我們想換成一個中文臺,結(jié)果不會用遙控器,叫來服務(wù)員,服務(wù)員說你們真無聊,這大過年的居然窩在酒店里看電視。我們說那不然怎么地?服務(wù)員拿出地圖,給我們指了一個地方........
2013年的那個元旦,我永遠都記得,我們在軍港旁邊,聽著大大小小的船只,軍艦一起鳴笛,然后看著漫天的煙火,跨入了新年。
在布達佩斯找蔡依琳歌里的馬德里——
你才知道,原來初中時班上那些腦殘粉根本不知道MV里放的是什么就開始粉。
找鏈子橋,在夜晚的鏈子橋頭,被東歐的J女追著滿街跑,被假警察以查毒的名義扣留,均已兜里只有幾個硬幣為由化險為夷,好在他們不懂相機。
這里是維也納,這里有準(zhǔn)點的公交,有不查票卻也沒人逃票的地鐵,有流淌的多瑙河,有茜茜公主,有金色大廳與愛樂樂團。最重要的是,這里有藝術(shù),滋養(yǎng)過一個龐大的帝國,滋養(yǎng)著整個歐洲。
美泉宮背后有一個很大的山坡,在這里可以俯瞰整個維也納。很多情侶在這里沐著晚風(fēng),看太陽落山。
如果不是在霍夫堡王宮買了本介紹茜茜公主的書來看,我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她年輕的時候是有多么的美貌而任性,而弗朗茨皇帝又是至始至終對他無限的寵愛和專一,以至于是用愛一手打造了一個新時代叛逆女性的形象——
弗朗茨皇帝的辦公室就靠在茜茜公主房間旁邊,要進門還要按一下門鈴。弗朗茨自己的臥室非常簡樸,而茜茜公主的房間,僅是浴室更衣間四壁,都被精心繪制得像伊甸園?;舴虮ね鯇m里弗朗茨的房間分別是接見廳、會議室、辦公室、臥室,而旁邊的茜茜公主的房間卻是臥室、化妝間與健身房、浴室、更衣間。在中國,歷朝歷代,沒有哪一個王后妃子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。
弗朗茨的辦公桌上赫然擺放著自己妻子的巨幅畫像,而茜茜公主的房間里則掛著自己偶像雪萊的照片。
茜茜結(jié)婚,生子,旅行,弗朗茨還要專門為她打造瓷器,她喜歡海豚,就在杯子上雕刻海豚。
茜茜不喜歡應(yīng)酬交際,也不相夫教子,晚年時坐著皇家游艇和專門改造過的專列到處游玩散心,也是在游玩的時候被刺殺的。
此后弗朗茨皇帝終身未娶,為了維護茜茜的良好形象,他甚至動用宣傳機器把她塑造成一個近乎完美的童話。
在深宮中,茜茜公主是不幸的,但無疑也是是幸運的,和電影上的那么不一樣。
如果不是親自聽一次維也納的音樂,肯能永遠都不能體會什么叫藝術(shù)。
小時候,每年都會看央視轉(zhuǎn)播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,對于約翰?施特勞斯、莫扎特、貝多芬早已是耳熟能詳。記得每次央視轉(zhuǎn)播新年音樂會的圓舞曲的時候,都會有舞蹈演員穿著西式古裝,在美泉宮花園和宮殿里翩翩起舞的場景。而金色大廳和維也納愛樂樂團,對于我來說,是一個高雅藝術(shù)的符號。
到達維也納的時候,是四月,已經(jīng)過了新年音樂會的時節(jié),金色大廳被包場上演“中國夢”,而國家藝術(shù)館在修整。
參觀霍夫堡王宮時,遇到大門口有推銷小劇場門票的,看著并不太貴,就買下了。因為很多窮游網(wǎng)上都說,到了維也納一定要去金色大廳,而小劇場都是騙子,所以我并沒有報太大希望,只覺得既然隨緣,就順便感受一下吧。
入夜,我們進入了國家圖書館對面這座已經(jīng)具有百年歷史的小音樂廳,沒想到里面已經(jīng)是人山人海??腿藗儽虮蛴卸Y地排隊,寄存衣物,安安靜靜的就坐,一群大叔大媽,卻像小孩子排隊等著發(fā)餅干一樣。
演出分上下兩場,上場是莫扎特作品選奏,下場是施特勞斯作品選奏。
首席小提琴是個年輕女孩,年紀(jì)不大卻非常自信,當(dāng)她的弓一放在弦上,發(fā)出的第一聲音響就充滿了爆發(fā)力和活力。這個由兩把小提琴,一把中提琴,一把大提琴,一只長笛,一座鋼琴組成的古典弦樂四重奏樂隊,雖然沒有辦法演繹金色大廳交響樂團的氣勢,卻散發(fā)著室內(nèi)樂獨有的清新,恰到好處的空間和共鳴,一分不多,一分不少,正是當(dāng)年弗朗茨皇帝、瑪利亞?特蕾莎女王等人享受的維度。
唱《費加羅的婚禮》選段的演員是個年輕人,沒有歌劇演員豐腴的身材,沒有大師們老成持重的外貌,因此當(dāng)她彪高音的時候,我狠狠地捏了把汗,觀眾也屏息凝神,可她飽滿,圓潤的歌喉,很快就證明了自己專業(yè)的水準(zhǔn),贏得了滿堂喝彩和持久的掌聲。
猶如維也納所有音樂會的傳統(tǒng),常常以《藍色多瑙河》、《拉德斯基進行曲》壓軸。多瑙河靜靜流過以后,拉德斯基將軍踩著歡快激昂的節(jié)奏走來,大家跟著旋律鼓起掌來,觀眾與樂隊水乳交融。進入尾聲,觀眾們紛紛起立,擁抱和問候自己身邊的人,此時無論一見如故還是萍水相逢,都在樂聲中化為親朋手足。
薩爾茨堡。
當(dāng)時下著四月的綿綿春雨,我們看錯了地圖,找到一個路人問路,這個奧地利老頭本來是在自家門口溜達的,結(jié)果硬是冒著雨送我們走了二十分鐘到酒店,然后又熱心的給我們說去車站怎么走,去博物館怎么走,最后冒著雨一個人回家。
這是一座憑借音樂久負盛名的低調(diào)小鎮(zhèn),如果你深愛莫扎特,你就會知道糧食大街9號,如果你傾慕卡拉揚,就會知道薩爾茨堡音樂節(jié),如果你看過音樂之聲,唱過哆來咪,就會知道福壽城堡,儂山修道院,月亮灣.......
在儂山修道院坐下來,聽一曲管風(fēng)琴——
這個時候,只有自己,和神明溝通。
作為薩爾茨堡的市政府,這里竟然沒有任何崗?fù)?,任何門衛(wèi),游人們穿過院子,市長還站在二樓窗戶上熱情招呼。曾經(jīng)的電影里,音樂教師和孩子們就在這里跳階梯。
拜訪懸崖上的古鎮(zhèn),日本動畫片《空之音》的取景地——
傍晚到午夜,在巴塞羅那游蕩——
吃飯的時候,老板很熱情,聊了很多,這里沒有人把你當(dāng)做外國人.......
埃斯科里亞爾,池塘里白天鵝在棲息,教堂里唱詩班的孩子在練習(xí),新娘和他父親乘坐著一輛老車,來這里和新郎相聚,在眾人艷羨的目光和嘖嘖贊嘆中步入禮堂,參加婚禮。
春天的時候,做一盒便當(dāng),到公園里劃船踏青——
或者在小鎮(zhèn)的城鎮(zhèn)中心,慵懶的曬太陽——
在冰雪即將消融的日子里進山——
泡酒吧,看一場群魔亂舞的演唱會——
然后在深夜回家的路上,被非洲好兄弟以要煙的名義摸了手機。
在夏至未至的時候登高待落日——
去世界山最危險的燒烤店,位于蘭薩羅特島TIMAFAYA火山口的惡魔餐廳吃火山烤雞
小時候看正大綜藝,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美,小時候看《行者無疆》,覺得余秋雨是在裝逼。大學(xué)時看大國崛起,開始感到心潮澎湃,仿佛自己想變成巖倉,去體驗始驚,次醉,終狂的過程。
外面的世界很精彩,要么是發(fā)達,文明,美麗,井然有序,要么是新鮮,奇特,聞所未聞,每走一步,都會給生命增加一份特殊的意義。
有人說,要出來,必須要有很多很多的錢,我覺得不盡然,讀書,教書,外派,打工,國際志愿者,其實,僅僅是走出來,并不難,難的是,面對孤獨,流浪,或許從此就會失去一種安定的生活方式,偏離安全的生活軌跡。
其實當(dāng)初我走出來,是為了留住自己心愛之人,為了求學(xué),求資本,尋覓一個好點的工作,賺一份高薪點的工資,記得剛剛出來的時候,她的照片就是手機的屏保,手機每晚不是在枕頭底下就是在胸口。初到國外,根本沒有任何興致去欣賞風(fēng)景,一心一意想的都是怎么早點完成任務(wù),趕快回家。
直到有一天自己被一個人丟在國外,直到自己回國的時候看到物欲和壓力是怎樣改變?nèi)松?,改變愛情,改變別人,改變自己。
剛開始,我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個人,就是失去了整個世界,而事實恰恰相反,失去了一個人,得到的是整個世界。領(lǐng)悟的過程是痛哭的,剛開始很傷心,然后開始慢慢的釋然,就像是破繭和涅槃。
在流浪的過程中,第一次以無牽無掛,不抱有任何奢望和僥幸心理的來看外面的世界。突然感覺,這個世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熟悉,自己的人生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自由,再沒有任何人或者事可以束縛住自己的眼界和思維的維度與方向。
身在異鄉(xiāng)為異客,有時會想,外面的這些人,他們除了工作,還享有家門前的那塊很大的草坪,享有這個世界對人應(yīng)有的最大的尊重,享有社區(qū)后面那一片很大的森林或者海灘,享有路人一個面帶微笑的問候,享有一年中長長的假期,還有各種發(fā)揮自己個性或者怪癖的空間,但是,這些,都不可能是我這輩子有限的努力,就可以立刻換來的生活。有時也會想,外面這些人,他們除了生存在今天,還要考慮自己怎么繼續(xù)平安的走進明天。于是就在羨慕和憐憫之間,尋找一種使自己平和的臨界。
走的地方越多,人越淡定,我總是想起肖申克的救贖里,安迪被關(guān)禁閉以后,獄友問他,這么半個月你怎么過的這個問題時他的回答——
我有莫扎特(在腦子里)。
也想起了余秋雨的《荷蘭水》里,那個江浙老太太臨死前念念不忘要喝一口荷蘭水才能咽氣的情節(jié)。
見過如意與不如意,理想與現(xiàn)實,好與壞,窮與富,美與丑,明與暗越多,自己人生的調(diào)色板變得無限寬。當(dāng)有一天大雨滂沱,流離失所的時候,這些經(jīng)歷,將支撐我坦然面對一切將要到來的,或是考驗,或是審判,或是挑戰(zhàn)。
凌晨十二點的史基浦機場漸漸從喧囂變得安靜,幾波深夜到達的游客匆匆走出廊橋,穿過通道,又消失在了大廳的盡頭。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外,阿姆斯特丹在深邃的夜色中沉睡,星星點點的燈火,像搖晃的燭光。
你背著行囊,剛剛結(jié)束了十多個小時的顛簸。
飛躍長江,跨國黃河,俯瞰大沙漠,翻越高加索,遙望伏爾加,繞過斯堪的納維亞,在風(fēng)車和雛菊花海帶來的驚喜中降落。
站在這寬敞的候機大廳,站在白天人來人往,此時冷冷清清的十字路口,又尋找著下一個方向。
異國發(fā)達優(yōu)越漂亮文明的痕跡像畫冊般,在腦海中翻過,對未來的憧憬和對家鄉(xiāng)的懷念,至此開始此消彼長。
而眼下,吸引人的不是免稅店花花綠綠的店招和酒吧柜臺上琳瑯滿目,各式各樣的Bebida,你更想找一張面對窗外最好風(fēng)景,能夠舒展身體躺下的座位,泡一杯熱茶暖暖手,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一覺。
閉上眼的那一刻,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在首都機場,推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,背著一個鼓鼓的行囊,拭去眼角不由自主溢出的淚水,揮手告別在安檢門外翹首張望的老父慈母,獨自一個人走向遠方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在巴黎戴高樂機場轉(zhuǎn)機,看不懂標(biāo)識牌,找不著方向,租不起酒店,睡在廁所外的地板上;
你想起了幾年前,打開行李箱,看到媽媽偷偷塞進去的你最愛吃的點心或者調(diào)料,眼淚打濕了眼眶;
你想起了幾年前,聽老師講第一節(jié)課,一個字都不懂,又急又怕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在空空蕩蕩的圖書館熬夜,聽得見時鐘滴答在大廳里回蕩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深夜不眠,隔著時差打長話,深怕信號不好或者話費不足,說不完想說的話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在除夕之夜隔著千山萬水倒計時,吃自己包的水餃,想念媽媽做的菜的味道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站在商店的櫥窗前,看到一只手表一臺相機一套衣服是那么令人心儀又價格公道,可數(shù)一數(shù)包里那幾張紙,想想父母的辛勞,又像小孩子咽口水一般,吞下那個愿望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在某個最最孤獨的時刻,收到初戀的短信:“對不起,我們分手吧?!毖矍疤煨剞D(zhuǎn),心中一片凄涼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帶著傷口洗盤子,頂著冷風(fēng)送報紙,撅著屁股搽地板,捏著鼻子倒垃圾,發(fā)著高燒卸貨,扛著箱子上閣樓;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泡吧,第一次醉酒,第一次犯規(guī),第一次粗口,第一次開車環(huán)游,第一次徒步流浪。
你想起了幾年前,第一次穿上學(xué)士袍,在鮮花和掌聲中接過那只很輕,卻又很重的卷軸,歡喜的淚滴打濕寫著自己名字的紙張......
有人覺得,打著747這樣的飛的,在全世界跑來跑去很幸福,或許是這樣。
有人覺得,使著金銀刀叉,吃著黃油面包,喝著咖啡紅酒很幸福,或許是這樣。
有人覺得,國內(nèi)要什么有什么,跑出去花錢花時間不劃算,或許是這樣。
有人覺得,在外面只吃喝玩樂,或許是這樣。
你需要家,需要愛,但是不敢想,不能要;
你怕孤獨,怕寂寞,但是不能說,沒人聽;
你做不好,熬不住,但是不可退,只能進。
這苦,你知道,我知道,沒有走上這條流浪之路的人,永遠不知道。
開著車走在街上,看著街邊農(nóng)民小伙子赤膊短褲,蹬著電瓶車,姑娘秀發(fā)披肩,一臉幸福的靠在他肩上。真的是好羨慕,羨慕他們這或許窘迫平淡,但是穩(wěn)定安逸的幸福。
看到一起長大的小學(xué)同學(xué),抱著瞇瞇眼的小孩,真的是好羨慕,羨慕他們或許忙碌辛苦,但是充實愉快的天倫之樂。
也許是一年,也許是兩年,也許是四年,也許是六年......
當(dāng)年你出去時家門口的那顆碗口粗的小樹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和樓房一樣高;
當(dāng)年你出去時那些朋友和玩伴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各自奔天涯;
當(dāng)年你出去時心怡的女孩子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為人妻,為人母;
當(dāng)年你出去時父母鬢角的青絲現(xiàn)已成霜。
這時間和空間的流浪,得到了很多,也失去了很多。當(dāng)初鼓勵我們走出去的那個人,那件事,那個目標(biāo),或許早已變樣,或許我們早已迷失了方向。再看看前面,看看后面,我們卻已經(jīng)沒有選擇。
人的一生,就是來體驗這個世界的,只要真的體驗過了,不見得一定要擁有,不見得一定要永恒,因為沒有什么是永恒的,也沒有什么是不變的,或許渡此一生的整個過程,就是在時空里流浪,在尋找一個答案。
如果你,還在漂著,
那就讓我們
一起向前,
那就讓我們
一起浪跡天涯。